也见长安

江湖再见

【蔺苏】六欲 最终回:意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喜欢=w=

之后还会有番外放出哒=w=

本子大概会在一月底的时候出出来吧233333

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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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阿苏,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

 

蔺晨说这句话的时候恰恰过了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窗外还听不见鸟鸣,但尚有着露的窸窣声。不是个该当山花烂漫的时节,只不过恰恰好卧房外头种的什么杂七杂八还可入药的什么开了簇花出来,未必有多好闻的味道,却也不依不饶的渗过窗棂缝隙落了进来。

 

梅长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蔺晨递给他的一杯茶,沏的不好,仍有一根茶叶尖儿在杯子里头沉沉浮浮,也不知道沉浮个什么劲儿。

 

“被子掖紧喽。”蔺晨伸手替梅长苏扯了扯被子,怎么看都又觉着不够,伸手拿了厚厚的外衣又给他披上:“别给冻着了。”

 

梅长苏按住了他的手让他别瞎忙活:“然后?”

 

蔺晨大约是叹了一口气。

 

蔺晨其实是个最不爱叹气的。

 

琅琊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通晓天下事实,见尽人间悲欢。今日此处建高楼宴宾客煌煌煊煊,明日他处又是繁华万丈的堆叠,又或者再一日软红千般都作土。十岁的蔺晨就听闻遍人间的悲欢,二十岁的蔺晨对着跪在琅琊阁下苦苦求一命数的俗人扔下“沉浮”二字,那个时候少年人眉眼淡漠,活脱脱一副无情模样。

 

蔺老阁主看了就笑,他说怎么办啊,看这幅样子,他蔺家多半要无后。

 

蔺晨说哪能啊,他虽烦透了俗人,却是最爱美人的那一个,恨不能将这天底下的美人统统看遍,总归能挑会个他老头儿的好儿媳妇。

 

老阁主说,过尽千帆皆不是。

 

蔺晨笑着在那儿摆手,说可不至于如此。

 

这人啊,见过了太多世事,总归得有个限了,爱不敢爱很不敢恨,半分感情都懒怠多付与旁人,瞧着是个多情的,其实是个最无情的。

 

到最后万事不挂心,喜乐全由心走,哀怒当凭云散。

 

可如今的蔺晨叹了一口气,很轻,轻的恨不得把那一声轻叹压抑到了无声,最后咽回喉中吞入肚里,然后头一掉对着梅长苏嬉皮笑脸,当这一个惊梦一个骤起一杯泡的太涩的茶统统都没有发生过。

 

梅长苏伸了手,轻轻替蔺晨擦去额角的汗。手还没收回去,就被蔺晨猛地攥住。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很长的一个梦,长到我都有些厌倦。”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平淡的很,只不过攥着梅长苏手的时候用力太过,让梅长苏都感受到了几分疼痛。

 

“正好,”梅长苏也不在意,只轻笑了声:“我一夜无梦,恰好寂寞。”

 

蔺晨说他梦见了他少年时候,十五岁。那个时候的蔺晨是头一个的能作妖,他老爹收藏了的琴给他断了一半儿的弦,藏了的酒给他掀了一半儿的封,束之高阁的名家真迹一不小心给他泼上了大片的墨,连阁子外头那特顽强的花啊草啊,到了蔺晨手里头,一个都种不活。独独给他养成了一片梅花林子,蔺晨还嫌无趣。

 

二十岁的时候蔺晨在南楚才逛了一圈儿,喝过那里最难喝的茶饮过那里最难喝的酒,独一件的好事是碰上了个南楚头一号的美人儿,缱绻几番,到最后两相分散。走的时候那个美人儿照旧是笑着的,她说蔺公子本就是个无情的人,头一次见面她就看得清楚,欢喜几日换了个好聚好散,也算是个善缘。

 

蔺晨闻言大笑,回身赠她枝上梅花一朵。

 

二十三岁的时候蔺晨跟着他爹去了东瀛,捡回来个病怏怏的小子。那小子生的好看是好看,可就是不省心,成日在那阎王爷的面前转悠,生生死死给蔺晨拉回来了好几回。蔺晨心挺累。只不过那张冷冰冰的小脸儿第一次有了笑模样的时候,蔺晨还有些个老怀甚慰。

 

只不过第二日那小没良心的折了他的梅花,给他追着在屋顶上跑了几十个来回。

 

二十五岁的蔺晨在抚仙湖喝了第一杯仙露茶,恰恰逢上霍州大雨,那说书的在风雨桥上的小亭子里头一拍醒木,说哪年哪月的白娘子成了仙家,蔺晨在那里笑的打跌,说是仙家易成,偏偏难得个有情郎。他在那里笑的一派风流意气,又不知道动了多少女儿的心,有人受了托携了几枝花赠与,他独独取走那一枝梅。

 

说是且做春日宴请,来年若记得,便回来还这一份情。

 

二十七岁的蔺晨沿着沱江到了小灵峡,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游方和尚一起等着佛光。好不容易等到的时候那和尚连连唱着佛号,蔺晨跟着他念了几轮的慈悲咒,却总想不起来自个儿有什么慈悲的时候。分别时候和尚问他,说是施主往哪里去。

 

蔺晨偏着脑袋想了半天,学着故事里记着的哪个大和尚的模样在那儿拈花一笑,看的那个好脾气的游方和尚翻了个大白眼,懒得搭理他半分。

 

二十九岁的蔺晨碰见了未名朱砂和庆林,几个人相逢恨晚从庙堂谈到江湖,拾了个棋盘来粗粗要推演个天下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从屋子外头树底下刨出来一坛子酒,一个失手酒坛子砸在了棋盘上头,成了个分崩离析。满屋子的酒味儿呛得蔺晨觉得自己大概是给溺死在了酒槽里头,他呼噜一把脸问说这什么酒啊怎么香的腻人。

 

庆林笑他不识货,这小灵峡的梅花酒啊,千金一坛,难得。

 

三十三岁的蔺晨去了金陵城,半分没感觉的到这金陵城的王气巍巍,琉璃砖瓦他嫌俗气,满城烟柳他说无趣。人就在那崇音塔上提溜了一坛子酒看那城中风云变幻谁沉谁浮,新帝登基那一天他空酒坛子从崇音塔上给他不留神踹了下去,幸好没砸着人,底下有人骂了句混账,还是个金陵帝都的文雅骂法。

 

蔺晨从金陵城中出去的时候还没忘记趁着穆王府花开的最好的时候折一朵走人。

 

四十岁的蔺晨又把这大好河山走了一圈儿下来,故人挨个个见了一边,说起旧事的时候嬉笑怒骂,还有人问他说这头一个冷漠无情的,到底有没有把人间悲欢尝遍?

 

蔺晨摇头,说,没有。

 

他蔺大阁主什么样的人物,只识欢喜,不识伤哀。

 

然后蔺晨就惊醒了,满身的冷汗,身子颤个不停,左手压住了右手像是怕一不小心就扼死了自己,又或者只是单纯试图从什么地方得到些安慰,来止住那种快要把他溺毙的恐惧。

 

诸事皆好,人间欢喜。

 

怎么偏偏少了个梅长苏。

 

梅长苏哑然失笑,伸手把人往自己怀里头带了带,却不防自己猛地被人整个搂在了怀里头。圈的太紧,让他动弹不得。

 

“不识伤哀……岂非人世间最大的喜事。”梅长苏轻轻抚了抚蔺晨的脊背,说这话的时候三分真心七分假意的调侃。蔺晨听了来气,从嗓子里挤出了点嘶哑的冷笑,一转脸就轻轻咬上了梅长苏的脖子,又沿着他过分好看的颈脖线条一路吻上了他的唇。

 

“你闭嘴。”蔺晨吻上梅长苏之前是这么跟他说的:“我伤心着呢,懒得搭理你。”

 

然后差点把梅长苏亲的喘不上来气儿。

 

后来梅长苏拿着这个事儿嘲笑了蔺晨好久。他说这蔺大阁主大抵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喝多了酒整个人都糊涂了,他梅长苏日日都在他眼面前晃悠,他不嫌烦,反倒患得患失起来了,怎么跟小姑娘家一般的矫情。

 

气的蔺晨抢了他书赶了飞流关了门窗宽衣解带颠鸾倒凤。

 

解气。舒爽。

 

蔺晨就由着梅长苏把他胳膊当枕头在那儿枕着,麻了也不在意。把人整儿捞在怀里头的时候梅长苏突然说,他前些时候也做了一个梦。

 

蔺晨一听见梦这个字就头大,唯恐避之不及。那玩意儿太像个真事儿阴影太深了,圣人都解不透的,何况是他。

 

特怕。蔺晨厚着脸皮承认。

 

梅长苏说那也不是个什么有意思的梦。

 

他梦见俩小孩儿,一个赛一个的能折腾臭不要脸,两家中间隔着一堵墙,没事儿两人就骑墙头上在那儿瞎扯淡。

 

作天作地的瞎折腾,把蔺家爹爹的药庐烧了把林家爹爹的兵器坊卸了顶,隔壁萧家大爷睡觉时候给这俩抹了满脸的墨水还画了个大乌龟,那乌龟还丑的不行。

 

挨打的时候林家小子还在抗议。

 

“那不是乌龟!那是王八!”

 

就有人奇了怪了啊,这两个互相见过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连什么时候断的奶什么时候不尿床了都互相记得清楚的小子,怎么就能看对眼了呢?

 

也不知道伤透了多少姑娘家的心肠。

 

这俩人吧,风雅起来是琴棋书画诗酒花,俗起来是茶米油盐酱醋茶。在北境也曾并肩杀伐沙场走马,在南疆也因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着要赶紧一拍两散就此分家。

 

后来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不喜欢那山上的景儿了,收拾收拾包裹在金陵城最繁华的街上买了个房子,门外头整日整日的贩夫走卒车马喧嚣,门里头到了时候就有炊烟袅袅。

 

“梅长苏你大爷你又烧了厨房!”蔺晨在那儿翘着二郎腿捏着飞流的脸扯着嗓子半真半假的喊:“这次爷可不伺候了不给你收拾厨房!”

 

蔺晨看着那个原本谪仙一样的人满脸煤灰心是很痛的。

 

大概是在心痛又被烧了一半的厨房。

 

然后那个满脸煤灰的人蹭过来,小飞流趁着蔺晨手一滑躲他身后头了,蔺晨还没来得及说飞流小没良心呢,转脸给另一个小没良心的糊了一脸的煤灰。

 

你大爷。

 

梅长苏在那儿嗤嗤笑,说蔺老头儿白发黑脸,相得益彰。

 

蔺晨听完了那故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说你大爷的梅长苏怎么做梦都在欺负我啊,在那儿碎嘴了半天转了脸过去对上梅长苏那双眼:“也是人间欢喜,不识伤哀。”

 

“可惜吗?”蔺晨这么问他。

 

梅长苏仰着脸看蔺大阁主那张脸:“挺可惜的,”他眨眨眼:“我有点儿想看你一脸煤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蔺晨笑的要去呼噜梅长苏的头发。

 

其实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不识伤哀未必就是真欢喜,蔺晨把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点儿,想着挺好的。

 

这样就挺好的。

 

蔺晨突然想起来在很早很早之前他爹瞅着他说蔺家无后的时候那个样子,老阁主就是老阁主,算他家那个不靠谱的儿子的终身大事都能算对了一半儿,也难得。

 

也不是没有人说过,这俩人怎么就凑一起了呢。明明一个满心挂着的都是个庙堂,另一个生来该当江湖里浪迹,一个太俗一个太不俗,合该江湖里头遥遥相望一拱手,半分不该有再相见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谁心头多动了一霎的心,兜兜转转纠缠成如今的样子。

 

偏偏这俩人还特开心。

 

蔺晨手指轻轻滑过梅长苏的脸颊,手指落到他发鬓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他突然说,不羡慕。人间欢喜不识伤哀没什么不好的,蔺晨也未必是不喜欢。

 

再差差不过这一世不曾相遇,再好好不过安安稳稳携手此生。偏偏在一起还要生出些生生死死的波澜,几次都以为就要那么失去了,却又来一次失而复得的欢喜。

 

瞎折腾。

 

可他大爷的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个时候梅长苏也笑,笑的眉眼弯弯霎时好看,他说他觉着现在就很好。没什么比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好了。

 

蔺晨翻了个大白眼。

 

“废话。”蔺大阁主一锤定音。

 

这个时候大概飞流吃掉了今天的第二个甜瓜,吉婶煮好了粉子蛋端上了桌,黎纲碎碎念着蔺少爷悠着点儿啊纵欲伤身,甄平对着那门犹豫半天要不要踹下去喊这俩吃晚饭。

 

彼时夕阳落了一半下来,万点的金光落到了屋顶上头,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从甄平跟前走过去的时候酸文假醋念了一句诗,又大摇大摆走远了。

 

甄平听了想笑,摇了摇头想想就算了,反正这俩开心就好,他也懒得操心。

 

那个时候甄平心里头又有点儿小凄凉……凭什么他和黎纲这俩光棍儿整天被对着秀恩爱啊!

 

屋里头蔺晨轻笑着凑在梅长苏耳朵边上问说,刚刚屋外头那人念的什么来着?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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